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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慢记——新都桥

西去归来眨眼已一月有余,期间见了不少朋友,交流中也会谈到些骑行的经历。然而山水风景我往往不能比照片或视频描述得更好。骑行辛苦若不让每寸肌肤亲自去接触则无法体会。所以最后聊的最多的还是旅途的见闻,而其中印象最深的当属新都桥的一日游以及认识的藏族小哥。 小哥是位导游,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相较年龄要苍老不少。一方面因为藏区气候恶劣脸上皮肤略显粗糙,而长年跟游客打交道,使他举手投足已显老成。初见时他是正在青旅院子门口跟游客攀谈,随手从口袋里拿出自家制作的牦牛肉分予我们吃。风干的牛肉质硬,初尝时咸而无味,嚼之愈久则肉香愈浓,经久不散。 小哥先带我们去参观他在建的新家。穿过草原的林荫小路,透过围栏我看见三个藏族的小孩正在院子里奔跑,天地之间无忧无虑,简直让人羡慕和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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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都桥的建筑多是典型的藏式碉楼。石块砌墙圆木做梁,三四层的高度。窗户不大排列有序,窗框外沿通常刷成白色意为吉祥,黑白相间的纹理意为辟邪。门槛高而门檐低,据说是这样僵尸就无法蹦跶进来,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小哥打算把新家打造成农家乐,接待越来越多异地游客。 img

随后我们依次踩着圆木削成的小梯子,小心翼翼地上了老房子二楼吃充满期待的午饭。谁知等来的却是包菜、花生米、米饭和油茶。小哥一个劲地道歉,说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没准备好。妈妈不会汉语,在一旁拘谨难言。也许是我们一行人实在饿得慌,来不及理论,如此粗茶淡饭也狼吞虎咽一扫而空。小哥看是实在过意不去,只得拿出了自己家平时吃的青稞粉、藏式油条和酸奶饼子。其实这些才是我们去藏族人家所期待的食物。于是有人煞有兴致地用手把青稞面掺入酥油和水中,和起了糌粑。酸奶饼泡水喝酸爽堪比柠檬水,就算蘸糖吃也是酸胜于甜。油条无甚特色。酥油茶醇香独特让人念念不忘,相比之下藏式甜茶太像奶茶,喝过就不再想喝。就这样东拼西凑图个新鲜也吃得八九分饱。 img 饭后另一辆车的藏族司机打听到我们此次出行的费用后,不满于自己的分成,竟和导游小哥闹起了情绪,最后非常任性得拒载。无奈之下我们重新找车,浪费了不少时间。部分游客开始担心出发太晚会影响第二天的骑行,遂又和小哥就取消行程进行了“漫长”的对峙。最终一部分人被送回了旅舍,我和另外四个骑友挤上了小哥的轿车,踏上了318的支线塔公草原。事后证明这是一次绝不应当放弃的旅程。 我坐在车前座总算逮到机会,把之前一股脑的疑问统统扔给小哥。包括碉楼、经幡,远处山坡上巨大的六字真言,还有让人颇为疑惑的石刻。据说是当地族人自发组织的,以表达对工厂破坏生态,过分开采白石矿的不满。开始只有几个人,渐渐增多至百来人。有的人负责雕刻有的刷颜料,有些提供钱财,还有的提供食物。这种近乎信仰日以继夜的工作,才造就了绵延数公里公路边、河道旁、山脚下目之所及有石头的地方就有六字真言,极度震撼的人造景观。 img 无论什么问题,小哥都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复,想必也是做足了功课。他还喜欢研究古代的帝王将相,崇拜梁山好汉,唾骂西门庆。可是他并没有区分正史和野史,小说和史实,以为鲁智深、林冲的英雄事迹,武松和西门庆的恩怨都是真实存在的。后来小哥还讲附近的山上有片湖泊,经常有藏民在那采虫草,在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的时候不止一个人见到了真龙从湖里飞向天际。他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就跟亲眼见到一般。我很不识趣地提出这可能是叫龙吸水的自然现象。也许小哥没听明白,像人类孩童时代对那些未知事物保留幻想一样,依旧饶有兴致地说着。在回程我们看到彩虹时,小哥同样表现出一如小孩初见彩虹时那样好奇和敬畏。让我惊讶的是这样一个二十多岁读过书的藏族年轻人并不知道彩虹的成因。我真不识趣地又解释了一番,过后有点后悔。和商业文明不断侵蚀一样,我用所谓科学的猎枪去击破他们对的自然信仰。 img 商业文明不好吗?挺好的呀。但凡其存在的地方,住宿如七天如家,吃喝似麦当劳、星巴克,逛MUJI挑优衣库,充分的商业竞争带来高质量的服务,我们在世界各地享受着统一的标准。同时我们也被娇惯坏了,脱离这种环境便会各种不适应。拉萨除了标志性的历史建筑,其商业环境和其它城市又有什么区别?藏族人也会觉得放牧乏味,不能经常洗澡很难受。想穿时尚的衣服,或去看上去洋气的餐厅喝一杯高于市场价的可乐。只是现在不会说汉语藏族人都很难在拉萨找到一份工作,那么问题出在了哪里? img 之后我们到达了海拔3750米的塔公草原,遇见成群的牦牛。脱鞋进殿参观了距今一千多年历史的塔公寺,相传是文成公主进藏时见此地风景秀丽故而修建于此,所以里面有供奉她的雕像。时而会有当地藏民进来朝拜,虔诚的样子和藏区其他地方的人别无二致。途径草原上的村落,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周围的山上插满密密麻麻经幡,漫山遍野随风翻飞,蔚为壮观。小哥在此停车带领我们通往山顶的天葬台。 img 此时的海拔已4000多米,有两个同伴出现了高反就在山脚下等我们。高原爬山要累得多,稍微剧烈的运动就会气喘吁吁,我爬的很谨慎顺带照看另一位有高反症状走在后面的姑娘。高原的山风呼啸,肆意拉扯着经幡,每一面经幡都像是拥有生命发出灵魂深处的呐喊。 山顶有块平坦的空地,水泥砌成的中心区域就是天葬师用来肢解逝者的地方。天葬师会按一定程序肢解尸体,使用不同的刀具,庖丁解牛一般将肉骨剥离。骨头捣碎并拌以糌粑,肉切成小块放置一旁。最后用哨声呼来鹫,按骨、肉顺序别喂食。死者家属围绕在天葬台按转经方向念诵经文,为死者超生。小哥第一次亲见天葬时吓得两脚麻木,无法走路。此刻天上依旧有秃鹫在盘旋,再等待下一顿午餐。我们没有赶上天葬活动,这应该算幸运的事吧。下山前小哥指向一颗绑了不少辫子的树,都是从死者头上割取。我定睛一看几乎都是黑色的头发,唏嘘不已。 最后小哥带我们去河边比赛打水漂,看谁能先打到对岸,一帮人像孩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回程路上小哥说自己已经讲了那么多的故事,你们家乡一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吧,都来讲讲。谁知等来的是一小阵尴尬的沉默,最后谁也没说出口。到底是我们没有呢,还是觉得根本不值一提…